作為對中國文壇影響最大的作家之一,加西亞·馬爾克斯的去世引起關注。中國社科院外文所所長陳眾議接受《京華時報》記者採訪時表示,他最大文學遺產是告誡作家們創作時,不要過度的娛樂化,並提醒中國當代作家不應丟掉對民族傳統的挖掘。受馬爾克斯影響較深的莫言則表示,馬爾克斯發明了一種獨特的小說,他也發明了讓自己永生的方式。
陳眾議(中國社科院外文所所長)
他剛進入中國大家認識較膚淺
中國社科院外文所所長陳眾議是國內較早研究馬爾克斯和拉美文學的西語專家。他接受《京華時報》記者採訪時表示,馬爾克斯對中國文壇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拉美文學的崛起對中國作家有很大的激勵作用,在當時環境下,東西方兩大陣容都很認可拉美文學,給了中國作家信心﹔另外一個方面,拉美作家在自己文化背景上能夠借鑒西方的文學創作技巧,這也給了中國作家啟發,尋根文學中的尋根就是從拉丁美洲拿來的。”
陳眾議認為,當馬爾克斯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進入中國時,大家對他的認識較膚淺,“雖然尋根這個詞本義是想讓文學回歸到自己的傳統,但實際上中國作家關注更多的還是他的創作風格和技巧。90年代以后,才開始真正地關注民族文化的問題,以莫言、賈平凹、閻連科、張煒為代表的作家,開始關注民族文化深層次的一些問題。”
陳眾議認為,莫言受馬爾克斯的影響十分明顯,“莫言通過馬爾克斯看到了中國傳統一些有意思的事,這具有啟蒙意義,比如促使莫言去閱讀蒲鬆齡作品。”
提醒當代作家要守住文學傳統
讓陳眾議擔心的是,隨著馬爾克斯這杆大旗的倒下,他代表的對民族精神深入挖掘的文學傳統會隕落。這在全球范圍內都有體現,比如一些有天分的拉美作家開始移民到美國,同時對中國的警示作用更加明顯,“他的最大文學遺產是告誡作家們創作時,不要過度的娛樂化,如今當代文學呈現出一種產業化、娛樂化、商業化的傾向。我想提醒中國的當代作家,特別是青年作家,不應丟掉對民族傳統的挖掘。中華民族還沒有資本去娛樂,我們挖掘的還遠遠不夠。”
陳眾議認為,現在所謂的文化多元化,實際上就是美國化,“這對我們民族文化的創傷是致命的,我們的民族認同感在哪裡,我們的民族凝聚力在哪裡,這個本來應該是作家首當其沖要思考的問題。我們的作家可以去批評民族的劣根性,但是批判的目的是為了建構更好的民族素質,而不是跟著別人跑”。
胡真才(人民文學出版社外文室西語專家)
他獲諾獎后成了文學活動家
在馬爾克斯的諸多評傳中,他的哥倫比亞老鄉達索·薩爾迪瓦爾寫的傳記《回歸本源:加西亞·馬爾克斯傳》較有代表性,遺憾的是隻寫到了1967年,《百年孤獨》出版后馬爾克斯的聲譽正如日中天時就結束了。2001年卞又成、胡真才兩位西語文學專家翻譯出版了該書。
昨天,人民文學出版社外文室西語專家胡真才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20世紀初他在西班牙曾經跟薩爾迪瓦爾談到過這個問題,“當時我問怎麼沒有寫下去,他跟我說,70年代之后的馬爾克斯真的沒有什麼好寫的,特別是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后,基本是在鎂光燈、閃光燈下生活,成了一個文學活動家了。”胡真才透露,馬爾克斯本人原想寫三部自傳,“但是他自己就寫了一部,而且還沒寫到1967年,大概隻寫到了60年代初。”
談到對馬爾克斯作品的理解,胡真才稱他本人推崇馬爾克斯六七萬字的中篇作品,比如《一個遇難者的故事》,“馬爾克斯絕對是一個講故事高手”。
莫言
牙鑽聲中想起讀“百年”的情景
“將魔幻現實主義與民間故事、歷史與當代社會融合在一起。”這是2012年,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時的頒獎詞。諾獎評委認為,莫言作品中的世界令人聯想起福克納和馬爾克斯作品的融合。對於馬爾克斯,莫言從不掩飾對他的贊美。
昨天上午,莫言在醫院看牙時,從牙醫那裡得知了馬爾克斯去世的消息。他在給騰訊文化供職的侄女楊菁回復短信時說:“在牙鑽的轟鳴聲中,我想起了上世紀80年代中國作家幾乎是集體閱讀《百年孤獨》的情景。我不能說馬爾克斯是當代世界上最偉大的作家,但自上世紀60年代至今,世界上的確沒有一本書像《百年孤獨》那樣產生廣泛而持久的影響。”
莫言透露,自己本有過一次與他見面的機會,但因馬爾克斯生病錯過了,“感謝這個天才的頭腦,他發明了一種獨特的小說,他也發明了讓自己永生的方式。”
莫言隨后在接受新華社採訪時談到第一次讀《百年孤獨》的情形:“心情是難以形容的,就像馬爾克斯在巴黎讀到卡夫卡一樣,非常驚訝,拍案而起,原來小說可以這麼寫。”
馬原馬爾克斯流行時馬原已經過氣了
昨天,隱居雲南的先鋒派作家馬原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馬爾克斯在“拉丁美洲文學爆炸”運動中最推崇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博爾赫斯才是那一代作家中一流的作家,讓魔幻現實主義的文學潮流變成經典。”
被問及馬爾克斯為何在中國的知名度如此大,馬原說:“一個是南美的歷史,特別是政治史,跟中國有很多的相似性﹔另外一個,諾貝爾獎推波助瀾,中國人對這個獎項的關注遠超世界其他國家,諾貝爾獎讓《百年孤獨》變成了一個大眾文學經典。”
有些文學評論家認為,馬原的《虛構》和“敘事全套”是受了馬爾克斯的影響。對此,馬原有點無奈:“我的小說主要是1982年到1985年寫的,而馬爾克斯作品到中國大概是1985年后。我讀到馬爾克斯作品時已經30多歲了,有了對小說的理解和創作方式。用句別人的話說,當馬爾克斯流行的時候,馬原已經過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