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朝官員如何被貪欲拖下水
除了陳廷敬與康熙帝之外,小說裡最鮮活的人物就是高士奇。他也是身在官場多年,還當過康熙的老師,極受皇帝信任。仕途的最后也是全身而退,平安終老。
康熙為何對他寵愛有加?
據作者總結,大概和他對康熙兒時讀書啟蒙的教育有關。當時康熙隨便問到什麼東西,高士奇都能對答如流。所以,康熙皇帝一直說,他學會讀書是高士奇領他入的門徑。“高士奇其實學問不深也不精,沒有中過進士。但這個人很聰明,是個什麼都懂一些的雜家,很能討皇上歡心。又因他出身貧賤,康熙皇帝對他反而多了份憐愛之心,曾親口說高士奇自小是吃過苦的,一輩子很不容易。”王躍文說。
《大清相國》最能引起讀者興趣的,應該還是書中描寫的清代官場荒謬行徑,那個時候有官員組織背誦“聖諭十六條”,也有地方官員的GDP沖動,地方官員為考評也會浮夸,地方官要想見到京官得打點門房,想升官得送錢等等。但王躍文卻對媒體表示:“我沒有考慮當下,更無影射的意思,所有素材都是從史料中來的。”
《大清相國》裡的大小官員,除了陳廷敬外少有全身而退之人。即便如索額圖這樣的皇親國戚也人頭落地,明珠這樣的老臣也會被借著反貪的名義拉下馬。昨天還是寵臣的高士奇,也會跟死對頭陳廷敬一起被參告老還鄉。小說既是寫陳廷敬一生的沉浮官宦生涯,也記錄了一個個官員如何被拖下水進入貪官的行列。比起托克維爾的學術型著作《舊制度與大革命》來,這本好看的小說《大清相國》要更受廣大公務員們的歡迎,當然,也更受普通讀者們的青睞。 (據《東方早報》)
對話王躍文
制度建設很重要,但這同效法前賢,並不矛盾
問:小說故事性很強,其中最好看的部分就是陳廷敬查案的內容,但這些內容多大程度上夸張甚至杜撰了史實?
王躍文:我寫的那些事情都是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有些是陳廷敬直接辦理的,有些未必是陳廷敬親自處理的。這並不違背歷史小說創作的習慣。比如,陳廷敬受命督理錢法,史書有確切記載。比如,陳廷敬參王繼文(時任雲南巡撫)之罪確有其事,但派他赴雲南實地查案是小說虛構。
問:你寫陳廷敬大半生內容,為何主要寫他斷案?
王躍文:陳廷敬終身都是京官,沒有做過地方大員。他雖是文翰出身,但又很有實干才能,不然像督理錢法這樣具體的經濟工作皇帝不會派他去管。可是,我寫小說的時候就碰到一個問題,天天讓他在戶部或吏部衙門裡坐著,天天替皇帝看折子,未免太沒有意思了。所以,我派陳廷敬出差查案。陳廷敬雖沒有到地方上任職,出差的事是常有的。從他詩文中可以看出來。他最得意的出差是隨康熙皇帝南巡,飽覽江南風光。有一年隨康熙到了杭州,皇帝居然給他放假叫他去游西湖。但是,我在史料中看到,有官員跟皇帝南巡時偷買江南女子帶回去享樂或送人,兩江總督阿山同杭州知府陳鵬年有隙,故意命陳在錢塘江湍急處搭台供皇帝檢閱水師。寫小說,這些都是最精彩的故事。所以,皇帝給陳廷敬放假,到我筆下就成了皇帝命他私下巡訪。
問:陳廷敬某方面可以看作是中國歷史上的官員典范,這樣的典范有何現代意義呢?
王躍文:我用小說講述這位古人的故事,經常面臨一個責問:難道我們這個時代還要提倡陳腐的清官意識嗎?我覺得這個問題提得有些莫名其妙。時代發展到今天,人們都知道制度建設非常重要,這是常識。但是,這同效法前賢並不矛盾。離開時代性不說,道德層面做人的基本准則是亙古不變的永恆價值。
《大清相國》節選
主張“高薪養廉”的陳廷敬
陳廷敬見劉相年在密奏上寫道:“臣察訪兩淮浮費甚多,其名目開列於后。一、院費,鹽差衙門舊例有壽禮、燈節、代筆、后司、家人等各項浮費,共八萬六千一百兩。二、省費,為江蘇督撫司道各衙門規禮,共三萬四千五百兩。三、司費,為運道衙門陋規,共二萬四千六百兩。四、雜費,為兩淮雜用交際,除別敬、過往士夫兩款外,尚有六萬二千五百兩。以上四款,皆派到眾商頭上,每每朝廷正項錢糧沒有完成,上述浮費先入私囊。臣以為應革除浮費,整肅吏治。”
陳廷敬看完密奏,道:“皇上,劉相年這個按察使實在是用對人了。”說罷就把密奏奉給皇上。
豈料皇上看了,搖頭嘆道:“劉相年這般行事,長久不得。”
陳廷敬道:“相年確實太耿直了,但他所奏之事如不警醒,貪墨之風煞不住啊。”
皇上不再說話,提起朱筆批道:“知道了。所列四款浮費,第二款去不得,銀錢不多,何苦為此得罪督撫,反而積害!治理地方以安靜為要,不必遇事就大動手腳。囑你改改脾氣,定要切記。小心,小心,小心,小心!”
陳廷敬聽不進月媛勸告,他想要麼朝廷應厲行儉朴之風,禁止官員奢靡﹔要麼增加官員俸祿,不使官員再起貪心。一日在乾清宮早朝,陳廷敬奏道:“臣以為,國朝官員俸祿實在太薄,很多官員虧空庫銀,收受賄賂,實有不得已處。朝廷應增加俸銀,斷其貪念。”
皇上聽著奇怪,道:“陳廷敬,朕覺著你說話越來越不著調了。你從來都是清廉自守,今兒為何替貪官說起話來了?”
陳廷敬奏道:“臣只是想,聽憑官員暗中貪污,不如明著增加他們的俸祿。”
皇上道:“做我清朝的官就得清苦。朕早說過,想發財,就不要做官﹔做官,就不許發財。前明覆滅,百官奢靡是其重要禍源。”皇上說著,拿起御案上一個折子,“朕曾命人查察明代宮廷費用,同現在比較。賬查清楚了,富倫你念給大家聽聽。”
富倫這會兒已進京行走,著任戶部尚書。他接過張善德遞過來的折子,念道:“明代宮內每年用銀九十六萬九千四百多萬兩,國朝還不及其十分之一,節省下來的銀子都充作軍餉了﹔明代每年光祿寺送給宮內各項銀二十四萬多兩,現在不過三萬兩﹔明代每年宮裡用柴火二千六百八十六萬多斤,現如今宮內隻用六七百萬斤﹔明代宮裡每年用紅螺炭等一千二百多萬斤,現在隻用百多萬斤﹔明代各宮用床帳、輿轎、花毯等,每年共用銀二萬八千二百多兩,現在各宮都不用﹔明代宮殿樓亭門數共七百八十六座,現在不及其十分之一﹔乾清宮妃嬪以下洒掃老嫗、宮女等僅一百三十四人,不及明代三分之一。”
皇上等富倫念完,說道:“朕可以清苦節儉,你們為什麼做不到?”
陳廷敬奏道:“皇上節儉盛德,勝過了千古帝王!但皇上是節儉了,下頭不一定都節儉了,賬面上的東西不一定就靠得住。”
皇上聽著更是生氣,道:“陳廷敬,你如此說就太放肆了!”
陳廷敬連聲請罪,卻又道:“臣的老家產棗,臣小時候吃棗,專愛挑紅得漂亮的吃,哪知越是紅得漂亮的,裡頭卻已爛了。原來早有虫子鑽到裡頭,把肉都吃光了。臣便明白一個道理,越是裡頭爛掉了的棗子,外頭越是紅得光鮮!”
陳廷敬這話說了,一時殿內嗡聲四起。那些平日暗自恨著他的人,便說他自命相國,倚老賣老,全不把皇上放在眼裡,這話分明是變著法兒咒罵朝廷,倘若不治陳廷敬的罪,難服天下人。隻有張鵬翮說陳廷敬這話都是一片忠心,請皇上明鑒。
陳廷敬並不顧別人在說什麼,仍是上奏:“皇上,如今一個知縣,年俸四十五兩銀子。天下有誰相信,知縣是靠這四十五兩銀子過活的?皇上不能光圖面子上好看,那是沒有用的。若等到天下官員都爛透了再來整治,就來不及了!皇上,咱們不能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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