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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當藝術遭遇市場 學術為誰說話

蔣肖斌

2014年02月25日09:34    來源:中國青年報    手機看新聞
原標題:當藝術遭遇市場,學術為誰說話

  《功甫帖》

  蘇軾大概不會想到,他寫給親密好友郭功甫的一封告別信,寥寥9個字,會在900多年后的拍賣會上拍出822.9萬美元(約5037萬元人民幣)的高價。更沒想到的是,隨之而來的《功甫帖》真偽之爭因為越來越多的參與者,而陷入了“羅生門”。當藝術進入了利益至上的藝術品市場,原本純粹的學術爭鳴“為誰說話”似乎已經比“說什麼話”更重要了。

  《功甫帖》遭遇“羅生門”

  《功甫帖》整幅作品是立軸,包括4個部分:蘇軾《功甫帖》,上書“蘇軾謹奉別功甫奉議”(右上)﹔清代書法家翁方綱小楷題跋和題詩(左上)﹔翁方綱《功甫帖》雙鉤廓填的摹本(右下)﹔民國時期收藏者許漢卿的題跋(左下)。

  2013年9月,上海收藏家、某公司董事長劉益謙在紐約蘇富比高價購回《功甫帖》。這位收藏家曾公開宣稱:“我的弱勢是沒有任何藝術收藏專業知識,我的優勢就是有錢。”

  購回《功甫帖》本來也只是他“不差錢”收藏行為的普通一次。然而,當年12月20日,上海博物館書畫研究部(以下簡稱“上博”)的3名研究員鐘銀蘭、單國霖、凌利中,稱這件作品是“雙鉤廓填”的偽本。所謂“雙鉤廓填”,指的是先用墨線沿著字的筆跡勾描出輪廓,再填上墨色。

  12月22日,蘇富比方面發出聲明,“我方對作品的真偽性一向萬分認真……一貫恪守藝術拍賣業界的最高德行標准”,堅稱其為蘇軾真跡。

  12月23日,劉益謙發布長文聲明,稱作為買家他願意保持中立。但12月26日,他再次發表聲明,態度驟變,向上博連發三問,質疑其結論。

  2014年1月1日,單國霖、鐘銀蘭、凌利中撰寫的兩篇長達14000余字的報告,發表在《中國文物報·收藏鑒賞周刊》,詳細解釋了判為偽作的原因。

  1月13日,蘇富比在其官方微博發布《蘇富比對有關蘇軾〈功甫帖〉質疑的回應》,對報告提出的“鑒藏印多為偽印”、“翁方綱題拔與題詩是偽作”等質疑逐條反駁。

  1月28日,上海收藏家顏明突然發表《致藏家劉益謙的公開信》,稱劉益謙曾在2013年8月底即拍賣會前夕,向他請教怎麼看待這件《功甫帖》。公開信中寫道:“我專門請教了上博和故宮的專家,專家們通過研究,一致看假,並認為作偽水平不高,提了幾點看假的原因。我通過電話和短信向劉先生轉達了上博和故宮專家看假的意見,並勸他和專家們聯系。”此言一出,風向又變,似乎成了劉益謙在知假買假。

  農歷新年的爆竹並沒有沖破彌漫在《功甫帖》上空的迷霧。2月18日,劉益謙及其團隊帶著《功甫帖》來到北京,不僅請來了已故書畫鑒定大師徐邦達的弟子蕭平、國家博物館副館長陳履生、中國書法家協會副主席趙長青等專業人士,還請到了中國嘉德、北京保利、北京匡時等中國最大拍賣行的老總,廣邀媒體,展開了一場熱鬧的現場鑒定會。

  鑒定會兼新聞發布會現場,劉益謙團隊公布了《功甫帖》的高清掃描圖、6000萬像素的高清背光圖,和數碼顯微鏡放大50倍的效果圖,並現場用手持式無線視頻數碼設備對《功甫帖》進行了現場放大掃描,從墨色、紙張、收藏印等方面得出結論:這件《功甫帖》為自然書寫,上博“雙鉤廓填”的說法無法成立。

  《功甫帖》曾涉及千萬元關稅

  除了專業人士和愛好者,其實之前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功甫帖》,更對其真偽不感興趣。普通人知道這場爭論,是源於2013年12月21日,《新民晚報》以一個整版的篇幅發表《蘇軾書法〈功甫帖〉被指“偽本”》一文,報道了3名上博研究員鑒定《功甫帖》是偽作。全文沒有劉益謙方面的回應。對私人藏品真假這樣的敏感問題,研究員沒有首先告訴藏家,征得其同意后再在媒體公開發布,這也是上博一方后來一直被詬病的原因之一。

  不過,《新民晚報》記者在“採訪手記”提到的原因也不能忽略:“在近期輿論宣傳中,媒體、專家和政府有關部門已有將這件拍品視作真品之勢,並有人吁請國家在關稅政策上開‘綠燈’,以期更多流散在海外的重量級文物回歸……如若偽品能披著真品的外衣,堂而皇之地入境並享受到相關政策,將為日后的文物回流工作埋下無窮后患。”原來,《功甫帖》在購得之初,因高達1000多萬元人民幣的關稅,一度滯留香港,上海自貿區成立后才得以免稅進入上海。

  如此,《功甫帖》的真假已經不只是一個學術問題,還是一個利益問題。雙方陣營中,都不乏一流專家,都是言之鑿鑿。書畫鑒定是一項專業性極高的工作,鬧得沸沸揚揚的《功甫帖》,行外人其實並不明白鑒定結果中那些深奧的專業詞匯。而學術上的爭論,一旦摻雜了利益,再加上媒體炒作,普通的圍觀者,就如同買不起越炒越高的藝術品一樣,如今連真假都“不夠資格”知曉了。

  據悉,《功甫帖》將從3月28日起如期亮相於劉益謙創辦的龍美術館,關於此帖真偽討論的文獻也將一同展出。發布會現場,藝術品愛好者程輝(化名——記者注)因為擠不進去,隻能在場外張望。他調侃地說:“現在全國人民都知道了劉益謙、《功甫帖》、龍美術館,有時候我真懷疑整個事件是一個策劃好的大廣告。”

  如今,上博一方自從發布論文后就銷聲匿跡,再無回應﹔劉益謙一方后發制人,似乎形勢大好。北京的發布會現場,雖然人頭攢動,但沒有一個上博的專家到場。發布會結束后,有媒體聯系到鐘銀蘭,她說:“我的看法已經公布,不會改變。他(劉益謙)如果要研究什麼、說什麼,那是他的事。”而顏明表示,之前請教過的上博專家正是鐘銀蘭,另兩位故宮專家不方便提及。

  上海收藏家馮飛龍談及藝術品的真偽之爭時,認為學術進入市場,其實很不科學。“學術歷來就是有爭論的,只是角度不同、認知不同,沒有對錯之分。而藝術品市場利益糾葛頗大,所以買家和賣家都不能作為可信的責任者,應該成立第三方鑒定機構做一個客觀的判斷。”

  沒有人能透支國家信譽

  書畫收藏家朱紹良介紹,關於中國古代書畫真偽的辯論一直存在:20世紀60年代,郭沫若和高二適關於《蘭亭集序》的“蘭亭論辯”,連毛澤東都支持雙方各在《光明日報》發表文章。20世紀90年代,美國的中國繪畫史研究元老、不久前剛剛去世的高居翰,提出美籍華人王己千收藏的五代時董源的《溪岸圖》,是張大千和徐悲鴻畫的偽作。爭論之后,《溪岸圖》在大都會博物館做了一次科學檢測,結果高居翰認輸,他主動對王己千說:“對不起先生,我錯了。”朱紹良說:“這些往事說明,古代書畫的真偽是可以大家來商榷的。”

  所以,3個專業人士指出一件從拍賣會上買回的東西是假的,這並不是一件多大的事。只是,“上海博物館”這個單位名稱的高光蓋過了3個具體的人。事件發展到最后,似乎成了一個國家博物館對私人藏品的“指指點點”。

  在發布會現場,中貿聖佳國際拍賣有限公司總經理易蘇昊說:“我對這件事挺震驚的。因為國家鑒定委員會有紀律,其成員不能在媒體上對任何博物館的東西進行真偽質疑,這是一條工作紀律。鐘先生(鐘銀蘭)和單先生(單國霖)都是國家鑒定委員會的委員。”此次,劉益謙團隊進京召開新聞發布會,正是以龍美術館的名義。

  觀復博物館創始人馬未都也受邀來到現場,他戲稱自己不是來打群架的,而是站在中立的角度說話。“如果這3個人不是上博研究員,那可以隨便說,但當他們扣上國家機構頭銜的時候,就需要謹慎。所以事件一發生,上博就立刻出來擇清關系,稱是個人行為,可不幸所有媒體的報道中,一定會把‘上海博物館’擱在前頭。讀者記不住3個人的名字,可一定記得住上海博物館。”馬未都說,“學術理論著作應該先在學術刊物上發表,最后再由媒體報道,現在是反著了。公共權力為自己的某種目的謀私,是我們不願意看到的。”

  馬未都說,民辦博物館遇到的困難,很多是國家博物館不曾感受到的,“光海關就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對於作品真偽,馬未都自認“無權說話”,他唯一能說的是,“沒有人有權透支國家信譽”。

(責編:易瀟、許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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