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
1986年到89年,潘教授常常在傍晚去公園,干什麼?觀察那一對對情侶。最后,一個有關親昵行為與場景的相互關系模式的調查報告在國外發表,引起了國際性學界的格外關注。
到了90年代,他的調查在質和量上都有了飛躍,如1989-1990年對北京市977人的調查,1991年、1995年和1997年分別對全北京大學生和全國大學本科生的性行為的隨機抽樣調查,1991年對27城市1279人的調查,1993年對男同性戀人群的調查,1995年對南方三城市的非婚性行為的隨機抽樣調查,1996年對高文化夫妻之間的性交換的調查等等。
1997年,他協助《人之初》雜志做了全中國18歲以上初中學歷水平以上的人的性觀念的抽樣調查,這是期今為止中國境內規模最大的性學的嚴格分層抽樣調查。此外,他用英文在國外發表過17篇論文,在國際上產生了影響。
與此同時,潘教授還從事了一些業余的性咨詢工作。在一些雜志上,他還發表了一些性咨詢的個案文章。他的那一套咨詢自成一家,側重性觀念與雙方調適,路子和大家不太相同。我笑著向他提出了這個問題。他回答說:“全是親朋好友給逼的,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給人做解答。”實際上,潘教授從性觀念入手的咨詢非常重要,這正是一些性醫學咨詢解決不了問題的原因。性問題多在於兩耳之間,而非兩腿之間。
1995年,潘教授將他多年以來關於性學的文章結集出版,這就是《中國性現狀》。這是一本關於中國的“性”的鳥瞰之作,內容豐富,觀點新穎。寫作採用了比較通俗的手法,更不乏學術觀點。所以,內行人看時覺得有些地方放得太開,外行人看了則覺得有些地方太深奧。但中國需要這麼一本書,從歷史回顧到展望未來,從兒童性教育到老年人性生活,從色情讀物到性用品,從性法律到娼妓評價,從性學基本概念到性學研究方向探討……真知灼見俯拾皆是,稱得上汪洋姿肆,痛快淋漓。該書出版之后,《人民日報》對他進行了報道,這是黨和國家對他的工作的認可。香港鳳凰衛視也對他進行了專訪。從此,潘教授的大名蜚聲中外。
“臥底”
當此之時,他又給自己提出了新的挑戰:調查中國地下性產業。這種調查,並不是難在具體操作上,而是難在必須承受幾乎所有人的疑惑的眼睛。他說:女性一聽他調查妓女,馬上就在心裡鄙夷:想干壞事,別打什麼調查的幌子﹔而男的聽了則脫口而出:那得嫖多少回呀?
調查開始后,他隻身南下湘粵,西出黔桂,來回奔波,行程數萬裡,歷時一年多時間。期間他不知碰到了多少問題。在廣東的一個鎮上,他只是住店,整天“轉悠”(觀察),就引起了鎮上某些人的懷疑。直到有一天,他被邀請去赴宴,才發覺不妙。他說:“宴無好宴,這可是鴻門宴!好在工作也已收尾,趕緊開溜。”
有一次在一間歌舞廳,只是要一點廉價飲料一坐就是幾個小時,這又引起老板經理們的不安,於是潘教授接受了一次的專業化的“測謊”,才算過關。在貴州的金礦區,三教九流,人物混雜,“好在咱一看就是個窮光蛋,要不然碰上個打劫的,可是一點辦法沒有。”
調查中他碰上的趣事也不少,比如一個發廊老板得知了他是個教授,於是向別人這樣介紹:“人家可是個教授,馬上就要當研究生了。”但並沒有見他鼓搗什麼“瓶瓶罐罐”做實驗,只是整天在那裡和人聊天。他就疑惑了,問道:怎麼不見你“研究”?他隻好回答:“我坐在這裡,就是在‘研究’了。”
住得久了,人們都知道了鎮上有他這麼一個人,但始終弄不清他是干什麼的,不過知道他操一口地道的京腔,就以為他多少有點什麼門路。於是有找他訴苦的,找他介紹對象的,有找他借錢、走后門的,讓他幫助找工作的,還有拿他當虎皮的。
問他做地下性產業調查這麼久,有沒有什麼較深的感受?他說:“我感受最深的就是,這些人都很普通,除了將‘性’當作商品出賣這一點,她們和其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外界對他們缺乏了解。”
1999年1月,《存在與荒謬中國地下“性產業”考察》付梓出版,新聞界對之進行了廣泛報道,行內行外好評如潮。這本書以嚴謹、務實、細致的風格,對中國現時的賣淫現象進行了客觀審慎的描述與分析,是同類著作和同類研究中不可多得的一部力作。
1998年之內,潘教授為了深入研究,又三次入住同一個“紅燈區”。這回可真的像是“臥底”了。他不但搞清楚了該紅燈區的來龍去脈和管理機制,還訪談了發廊妹、三陪女、按摩女、二奶、媽咪、老板、雞頭、嫖客、治安人員、幫工、守身如玉的女性、夫妻賣淫者等數十人。他運用社會學的理論,總結出了許多方面的深刻情況。
2001年夏天,他居然帶著4位女研究生和1位女老師,又跑到四川的三個紅燈區裡去調查了一個多月。不過,這方面的情況,還是請大家等著看他們的新書吧﹔真希望能夠早日出版。
曾有一位記者問潘教授,當初選擇性學是不是因為預感到性學會成為熱門學科?潘教授聽了隻有苦笑:你太年輕,根本不明白我那個根本不能選擇的時代。
如今他的著作等身,但他卻總是在懷疑自己:我是不是研究性學的這塊料。
勇於懷疑自己,這正是一個有良知的學者嚴以律己的治學態度。也許他要將此疑問一直攜帶著,進入一個又一個研究課題,為性學帶來一個又一個碩果。(王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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