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資料圖)
人民網北京2月17日電 (記者許心怡)莫言曾說,故鄉是一條永遠流動的河,走遍天下也沒有故鄉好。他作品寫的也多是家鄉的故事。今天,這位從“高密東北鄉”走出來的著名作家,迎來了60大壽。回顧成名路,莫言說自己小時候之所以想當一個作家,就是想一日三餐都吃上香噴噴的餃子,就是想娶石匠女兒當老婆……讓我們跟隨莫言的足跡,來看看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六個“第一次”。
東北鄉藏著莫言文學全部秘密
(第一次使用“高密東北鄉”文學概念)
莫言第一次使用“高密東北鄉”這個文學地理概念,是在1984年寫的小說《白狗秋千架》中出現。小說開篇寫道:“高密東北鄉原產白色溫馴的大狗,綿延數代之后,很難再見一匹純種。”
莫言這樣描寫自己的誕生:“1955年春,我出生在高密東北鄉一個偏僻的小村裡。我出生的房子又矮又破,四處漏風,根據村裡古老的習俗,產婦分娩時,身下要墊上從大街上掃來的浮土,新生兒一出母腹,就落在這土上……我當然也是首先落在了那堆由父親從大街上掃來的被千人萬人踩踐過、混雜著牛羊糞便和野草種子的浮土上。”
從大街上掃來塵土墊在產婦的身體下,這種習俗似乎暗示著人的生命從土中而來,因土而生。同時,也昭告著這樣的事實:人也是一種卑賤如土的生靈。惟其卑賤,才有野草般頑強、旺盛的生命力。塵土的記憶,從莫言誕生起,似乎就纏繞著他的生命。
莫言有記憶的時候就是中國最困難的時候,大多數人吃不飽,還有很多人餓死。那種記憶對一個孩子來說是刻骨銘心的,莫言和村裡的孩子在冬天太陽出來的時候,靠在牆上晒太陽,每個人衣不蔽體。因為缺乏營養,大家肚子都很大,腿很細。莫言上小學的時候,調皮搗蛋,五年級就輟學了,沒有勞動能力,隻能放牛放羊,想交流也能隻能跟動物植物。每當莫言一個人牽著一頭牛在學校門前路過,看到同年齡的孩子在校園裡高高興興的。而自己一個人游離在群體之外,不僅感到孤獨,也感到迷茫與絕望。“當我開始寫作,就想起童年往事,把童年記憶和社會現實結合起來,構成了我最初的小說。小說中寫那麼多動物和植物,那麼多兒童和大人之間神秘關系,都跟我個人獨特經驗分不開。”莫言說。
第一次用筆名“莫言”
在童年孤獨的環境下,莫言慢慢地學會了想入非非。這是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許多美妙的念頭紛至沓來。童年的莫言躺在草地上理解了什麼叫愛情,也理解了什麼叫善良。然后就學會了自言自語。
有一次莫言對著一棵樹在自言自語,母親聽到后大吃一驚,她對父親說:“他爹,咱這孩子是不是有毛病了?”后來莫言長大了一些,參加了生產隊的集體勞動,進入了成人社會,他在放牛時養成的喜歡說話的毛病還是給家人帶來了許多的麻煩。母親痛苦地勸告莫言:“孩子,你能不能不說話?”
“我當時被母親的表情感動得鼻酸眼熱,發誓再也不說話,但到了人前,肚子裡的話就像一窩老鼠似的奔突而出。話說過之后又后悔無比,感到自己辜負了母親的教導。所以當我開始我的作家生涯時,我自己為自己起了一個筆名:莫言。我本名是管謨業,中間的“謨”,左右兩部分拆開來,便是莫言二字。也是告誡自己要少說話。但事實証明,我一句話也沒有少說,而且經常在一些特別庄嚴的場合,說出實話來。”后來,莫言寫了一部小說叫《四十一炮》,裡面就有一個愛說話“炮孩子”,其中也有他自己的個人經歷。
第一次發表小說《春夜雨霏霏》
童年的苦難,成就了莫言的今天。說起莫言的處女作,不得不提《春夜雨霏霏》。1979年秋天,當莫言從渤海灣調到狼牙山下,在一個訓練大隊裡擔任政治教員時,便寫小說往《蓮池》寄。“寄過去,退回來,再寄過去,又退回來。”終於,有一天,他收到了《蓮池》的一封信,說希望他能去編輯部談談。“我激動得一夜沒合眼。第二天一大早,就搭上長途汽車趕到保定市。”
這次進城,莫言“見到了我永遠不敢忘記的毛兆晃老師。”毛兆晃先生當時是《蓮池》的編輯,他認為莫言的稿子有一定基礎,但希望作者能拿回去改改。莫言感到稿子不好改,就干脆另起爐灶另寫一篇送到了編輯部。沒想到,“毛老師看了,說還不如第一篇好呢。”毛先生的話對莫言打擊很大,但莫言還是對編輯老師保証,願意繼續改。“我把前后兩篇小說糅到了一起,又送到了編輯部。毛老師說這一次改得很好。不久就在《蓮池》上發表了,頭條,這就是我的處女作《春夜雨霏霏》。”
莫言說,他最早的5篇小說都是在地區級刊物《蓮池》上發表的,對這本雜志他充滿了感情,“它對於我永遠是聖地”。
第一部成名作《透明的紅蘿卜》
《透明的紅蘿卜》的構思來源於莫言的一個夢境,莫言2006年9月在描述這篇小說的創作前后時寫道,“1984年初冬的一個早晨,我在解放軍藝術學院的宿舍裡做了一個夢。夢到一片遼闊的蘿卜地,蘿卜地中央有一個草棚,從那草棚裡走出了一個身穿紅衣的豐滿姑娘。她手持一柄魚叉,從地裡叉起一個紅蘿卜,高舉著,迎著初升的紅太陽,對著我走來。這時起床的號聲響了。我久久地沉浸在這個輝煌的夢境裡,心裡涌動著激情。當天上午,我一邊聽著課,一邊在筆記本上寫這個夢境。一周后,寫出了草稿。又用了一周謄抄清楚。這算不算小說?小說可不可以這樣寫?我拿不准,但我隱約地感覺到這篇稿子裡有一種跟我從前的所有作品都不一樣的東西。”
“我以前的作品裡都沒有‘我’,這篇小說裡寫的幾乎全是‘我’。這不僅僅是指這篇作品是在一個夢境的基礎上構思,而且更重要的是,這篇作品第一次調動了我的親身經歷,毫無顧忌地表現了我對社會、人生的看法,寫出了我童年記憶中的對自然界的感知方式。”莫言寫道。
莫言創作完把稿子給了系裡的業務干事劉毅然,他看完后很興奮地說:“很棒,這不僅是一篇小說,還是一首長詩!”隨后,劉毅然把稿子轉給了徐懷中主任。過了幾天,莫言在走廊裡遇到徐主任,他肯定了這篇小說,說寫得很有靈氣。“我看到,徐懷中主任把我原來的題目《金色的紅蘿卜》改成了《透明的紅蘿卜》。當時,我對這處改動並不以為然。我覺得“金色”要比“透明”輝煌。但幾年之后,我明白了主任的改動是多麼高明。”
不久后,《中國作家》決定發表《透明的紅蘿卜》。徐主任召集莫言和幾個同學,座談了這篇小說。1985年3月,《中國作家》第二期發表了該小說和座談紀要。不久,在華僑大廈,《中國作家》主編馮牧先生主持召開了《透明的紅蘿卜》研討會。汪曾祺、史鐵生、李陀、雷達、曾鎮南等諸位先生參加了會議並對這篇小說給予高度肯定。這樣,《透明的紅蘿卜》就成了莫言的“成名作”。
作品第一次被搬上銀幕
談起首次被搬上銀幕的作品《紅高粱》 ,莫言感嘆:“回頭看老照片,回想起來27年前的紅高粱,很多情景歷歷在目,那時候的人確實比現在要淳朴,感覺那時候的人都很土,現在想起當年,就感覺到溫馨。”
1986年,莫言在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畢業。同年,《紅高粱家族》在《人民文學》雜志上發表。張藝謀看了后很興奮,書中的人物性格和視覺感,被莫言寫得張揚,有沖勁兒。而莫言對顏色的運用,尤其富有一種原始的生命力。那時的張藝謀剛從電影學院畢業,同樣很張揚,很沖動,而小說裡的描寫帶給他強烈的視覺沖擊。他被這部小說的氣質深深吸引,覺得那就是他最想要表達的感覺。
然而,那時《紅高粱家族》已經被很多人看上,當時,張藝謀為了拍攝《老井》,還在山西體驗生活。為了搶下這部小說的電影改編權,他直接從山西跑到北京來找莫言。當時的他,被晒得黝黑,穿得也破爛,活脫脫一個農民。那時候莫言在軍藝讀作家班。在坐電車到軍藝的路上,張藝謀的腳被門夾了一下,鮮血淋漓。他進院后在廁所沖了一下腳,光著腳提著一隻鞋子就開始打聽莫言的住處。莫言笑稱,他當時光著個腳,手裡拎著個很像是從垃圾筒裡撿來的很破的鞋,鞋帶還斷了,“我還以為哪個同學的爹來了,我說誰啊,你找誰啊,他說我是張藝謀。”無巧不成書,莫言一見到張藝謀這“以假亂真”的農民范兒,頓覺親切:“很熟悉,就像我們村生產隊的隊長。”張藝謀笑著說:“莫言當時一看我那樣的形象,就對我高度認可,覺得一定要把作品給我。后來媒體非要問我,那莫言像什麼?我就說像我們隊裡的會計。”就是這次初識,莫言決定把小說版權給到張藝謀,並且告訴他隨便怎麼改都行。
終於,在1988年,張藝謀的導演處女作《紅高粱》揚名柏林,成為中國電影在國際A類電影節上拿到的第一個大獎。這不僅成就了張藝謀,也使莫言作品第一次受到國際關注。
第一次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隨著《豐乳肥臀》、《生死疲勞》、《蛙》等諸多的作品發表及獲獎,莫言越來越受到國內外的關注。終於,在2012年10月11日,瑞典文學院將諾貝爾文學獎授予莫言,以表彰他“作品中充滿魔幻現實主義色彩,是歷史和現實的並存”。這是中國作家首次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同年12月10日下午,諾貝爾頒獎典禮在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音樂廳舉行。瑞典國王卡爾十六世·古斯塔夫為中國作家莫言頒發了諾貝爾文學獎的獎章和証書。諾貝爾文學獎評委會主席佩爾·韋斯特伯格在致辭時說,莫言的想象力超越了人類的存在,他是一位杰出的寫實主義者,作品描述了20世紀中國的歷史。
在瑞典文學院舉行的文學講座上,莫言動情地發表演講“講故事的人”。“我是一個講故事的人。因為講故事我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我獲獎后發生了很多精彩的故事,這些故事,讓我堅信真理和正義是存在的。今后的歲月裡,我將繼續講我的故事。”莫言身著胸前刺繡著“莫言”兩字紅色篆刻圖案的深色中山裝,面對中外聽眾說。
莫言此刻最想念的人,他的母親,曾經是他故事的最初聽眾,記憶中關於母親的深刻片段就像電影一樣記錄著一個農民的兒子如何在母親的擔憂、理解和矛盾下走向“講故事”的職業道路。“在《豐乳肥臀》這本書裡,我肆無忌憚地使用了與我母親的親身經歷有關的素材,但書中的母親情感方面的經歷,則是虛構或取材於高密東北鄉諸多母親的經歷。在這本書的卷前語上,我寫下了‘獻給母親在天之靈’的話,但這本書,實際上是獻給天下母親的,這是我狂妄的野心,就像我希望把小小的‘高密東北鄉’寫成中國乃至世界的縮影一樣。”莫言如此說。
莫言認為,對一個作家來說,最好的說話方式是寫作,用筆寫出的話永不磨滅。他說,故鄉裡的很多人,包括他自己,都是講故事的偉大天才蒲鬆齡的傳人﹔他還說自己也如前輩作家沈從文那樣及早地開始閱讀社會人生這本大書,離開故鄉到外邊去看世界,走出了高密東北鄉這個讓他愛又讓他恨的地方,開始了人生的重要時期:用自己的方式,講自己的故事。
在長久熱烈的掌聲中,莫言結束了故鄉的事與人的故事。
(本文參考:新華網 燕趙都市報 深圳特區報 東方早報 長江日報 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