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嬰翻譯的《哥薩克》
草嬰
草嬰翻譯的《安娜·卡列尼娜》
草嬰歸去 靜晤托翁
幾條悼念短信
中國著名翻譯家、托爾斯泰文學作品譯者草嬰先生,因病於前天18:02在上海華東醫院去世,享年93歲。“草嬰先生為俄國文學貢獻了一輩子,思想境界極高,為我們樹立了好榜樣。在他的鼓勵下,我們才有了認真對待現實的勇氣。希望他走好,請他放心,我們會繼承他的遺志。”得知好友過世,定居莫斯科多年的著名俄國文學翻譯家白嗣宏教授給草嬰先生的夫人盛天民發了這樣一條短信。短短幾行字,道出了翻譯界同行、晚輩共同的心聲。
草嬰先生在華東醫院臥床近七年,這一年來身體狀況一直不太理想,家人、同行和晚輩對於他的離開都有一定的心理准備,但他一旦真的撒手人寰,大家還是感到悲痛難耐。長期從事中俄文化交流工作的彭路飛說,他得知消息后,連回家坐地鐵也坐過了站,他告訴記者:“我已用俄文知會了俄羅斯駐滬總領館的文化參贊尤利婭女士,她收到消息也很吃驚,托我向草嬰先生的家屬表達慰問。”
同為俄語翻譯家的高莽先生得知噩耗后沉痛不已,他說:“草嬰先生算是我的老師,雖然我和他年齡差不多大,但是他的翻譯成就比我大得多,我從他那裡學習、汲取了諸多翻譯經驗。”說起草嬰,青年翻譯家黃福海傷感的語氣裡滿是敬重:“我在2003年左右跟他有過接觸,當時翻譯家屠岸從北京來上海探親,我們在一起吃飯。他說話很少,但是神情永遠是堅毅的。似乎在說,翻譯家不是空談,關鍵要坐下來翻譯,面對每一個字詞。”他感嘆地說,“草嬰先生翻譯作品的特點是准確流暢。這兩點,對一般人來說很難兼顧,但草嬰做到了。而且能夠在十幾卷作品中一以貫之,先生的譯文就像是我們文學工作者的北斗星。”
一套煌煌譯著
資深出版人、翻譯家曹元勇回憶說,在他編輯出版的外國文學作品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草嬰先生翻譯的《托爾斯泰小說全集》。“我至今還記得,當初策劃出版這套書時,讓我心生高山仰止之情的,不僅是列夫·托爾斯泰博大的精神世界和卓越的藝術創造,同時也有草嬰先生作為大翻譯家所長年保持的人文情懷和獨立良知。”他說,歷史和現實,特別是“文革”中煉獄般的磨難,讓草嬰先生清醒地認識到,缺乏人道主義的社會有時候會變得多麼可怕。“他從托爾斯泰的作品裡看到了人道主義的力量,於是,作為獨立翻譯家的他,盡管身軀羸弱,卻仍以頑強的毅力和高度的專注,持之以恆二十年,翻譯了托爾斯泰的全部小說作品。所以,作為文學編輯和出版人,將草嬰先生翻譯的托爾斯泰作品完整地編輯出版,不僅是榮幸,同時也應該是使命和責任。”曹元勇前晚告訴記者,上海文藝出版社計劃明年推出二十卷本草嬰全集。
一個未了心願
“不知道他的心願能否實現”,與草嬰一家相熟的彭路飛對先生的身后事有點擔心。與留一座墓碑相比,讓先生的精神流傳下去顯得更為重要。為此,草嬰夫人盛天民兩年前就考慮開辦一間“草嬰的書房”。她希望“書房”不僅存放草嬰畢生收藏的書籍,供讀者借閱,還能成為人們交流思想和學術的沙龍。此外,盛天民還想設立一個“草嬰外國文學基金”,資助那些有志於翻譯事業卻生活窘困的年輕人。
不過,這一切都需要資金。草嬰一生靠稿費生活,甚至連工資都沒有,自然沒有什麼積蓄。兩年前,這個基金隻找到一位捐助人,那就是他們的小女兒、著名畫家盛姍姍。兩年后,臨近俄羅斯領事館的浦江飯店倒是有意願辟出一間“書房”,但還是存在很多困難。不過,盛天民很樂觀,她相信丈夫的心願“總有一天會實現的”。(孫佳音)
翻譯生涯
草嬰(原名盛峻峰),漢族,1923年3月生,浙江鎮海人。曾就讀於上海雷士德工學院附中、鬆江二中和南通農學院。1941年起為《時代》雜志翻譯有關蘇德戰爭的通訊、特寫等,並為《蘇聯文藝》翻譯短篇小說。1945年至1951年在塔斯社上海分社工作,兼任時代出版社編譯。上世紀50年代起作為專業會員參加作家協會,專門從事文學翻譯。上世紀50年代末參加《辭海》修訂工作,被聘為《辭海》編委,兼任外國文學分冊主編。上世紀60年代起開始翻譯古典作品,主要是托爾斯泰小說。粉碎“四人幫”后,草嬰迎來了其翻譯生涯的春天,歷時20年,完成了《托爾斯泰小說全集》12卷的翻譯,共400萬字。
草嬰先生曾任中國譯協副會長,上海翻譯家協會首任會長,在翻譯界享有崇高聲譽。他畢生從事俄羅斯文學的翻譯和研究,為中國翻譯事業和中外文化交流做出了杰出貢獻,他的學術成就受到國內外專家學者的高度評價。1987年6月獲高爾基文學獎(中國首位高爾基文學獎獲得者)﹔1988年獲蘇聯對外友好文化聯合會頒發的“友誼獎章”和獎狀﹔2006年5月,草嬰榮獲俄羅斯“馬克西姆·高爾基獎章”,並被俄羅斯作家協會吸收為名譽會員。2010年獲中國翻譯協會“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2011年獲上海文藝家終身成就獎,2014年獲上海文學藝術獎終身成就獎。
妻子:老大哥渺小 但特別堅韌
大約三年前,記者曾在華東醫院專訪過草嬰先生。至今記者還清晰地記得,那天老先生穿著一件紅綠相間的格子襯衫,安安靜靜地窩在醫院一角小花園的輪椅裡,顯得格外瘦小、溫和。
採訪過程中,草嬰先生並不多話,多以其夫人盛天民代為回答。但是盛天民告訴記者,當有學生、朋友來看望草嬰先生時,他就會特別開心。
言談間,草嬰夫人對草嬰先生極為敬仰,她尊稱草嬰先生是“老大哥”,說:“草嬰是那種牌不會打,麻將也不會搓,煙也不抽,酒也不喝的人,生活特別簡單。可是,他就像他的筆名一樣——雖是小草,渺小但特別堅韌,無論生活多艱苦,他從來沒有放棄過翻譯,也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的理想。”
草嬰:人生苦短做好一件事
草嬰是他1942年發表第一部文學譯作《老人》的筆名,取自白居易膾炙人口的千古名作: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他說,“草嬰,就是比小草還要小的意思。我覺得自己很平凡很渺小,好像一棵小草,火燒也好,被人踩也好,但我不會隨便屈服,有了條件我還是會重新長出來。”
如今很多人都知道,草嬰是位大翻譯家,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他長期都是個不拿工資、不定級別、不進國家編制,僅靠翻譯稿費生活的老人。其實,草嬰本來是有機會當“官”的,1977年上海籌辦上海譯文出版社時曾請他出任總編輯,可他放棄了,他想把時間和精力集中在翻譯托爾斯泰的作品上,他說,“一個人的一生其實並不很長,所謂人生苦短,講的就是這個意思。能集中你所有精力,在你的一生中做好一件有意義的工作,那就算不錯了。”這一放棄就意味著他失去了很多唾手可得的待遇,但草嬰從不后悔自己的選擇,“從18歲開始,我首先考慮的就是有限的精力、時間,怎麼能夠用到對社會、對人民最有益的工作上面。因此,我對時間的吝嗇,也可以說節約,像猶太人節約金錢一樣。”(李曉璐)
日琢千字嘔血成書
草嬰,20多歲時患過肺結核﹔1969年在干校期間,因過度勞累
導致胃出血,胃被切去四分之三﹔1975年勞動時,胸椎被水泥包壓成骨折。“文革”結束后,用了20年時間,將長達400萬字的《托爾斯泰小說全集》(共12卷)全部翻譯完成。
2008年10月,草嬰不慎從沙發上滑下,造成腰椎骨折送入醫院。
草嬰住院之前,每日早上六點就起床,吃完早餐讀完報紙出門鍛煉身體。九點鐘,就准時把自己關在書房,誰都不讓進。
這個習慣一直保持了幾十年,一年365天,草嬰沒有一天不翻譯,每部作品都要看好多遍,一共花費了他20多年的時間翻譯完12卷《托爾斯泰小說全集》,他每天的翻譯速度隻有1000字,盛天民感嘆,他翻譯的每個字,都是用心血“嘔”出來的。
1941年起,草嬰開始為《時代》《蘇聯文藝》等刊物譯稿。20世紀50年代主要翻譯作品有蘇聯作家肖洛霍夫的《靜靜的頓河》《一個高爾基文學獎中國首位獲得者人的遭遇》、尼克拉耶娃的小說《拖拉機站站長和總農藝師》等。
1960年起翻譯列夫·托爾斯泰小說《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復活》等。還譯有萊蒙托夫長篇小說《當代英雄》。1987年草嬰成為中國首位高爾基文學獎獲得者,2010年獲中國翻譯協會“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2011年獲上海文藝家終身成就獎。(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