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出完早操,吃完早飯,我自己走到學校去上學。我記得從食堂走到學校要15分鐘,體校的同學沒有和我一個學校的,大家走著走著就散了,隻有我匆匆忙忙地沿著馬路往學校趕。馬路兩邊是高大的法國梧桐, 我認識梧桐樹,一到秋天它們就掉我一臉毛毛。
放學后要趕緊回體校訓練。體校的孩子們是沒有假期的,別人放假的時間就是我們訓練的時間。當時武漢市好像有個針對小學生的福利政策:每周四下午不用上課。但對我們來說,周四下午是個很重要的時段:那天我們要留在隊裡打循環賽。
剛開始訓練的兩年,我對網球熱情很高,每天放學后恨不得跑步回去訓 練。90 年代初打網球,各方面條件都比較簡陋,那時我們訓練的網球場是 露天的,沒有硬地球場,當然更不可能有草地或是紅土地,我們隻有灰色的 沙土地。練習前隊員們要自己先下去做場地。
做場地也蠻好玩的:先用腳蹭出線的位置,然后再推著小車用石灰水畫線。武漢的夏天氣溫 40℃是常事,薄薄的“回力”鞋底在沙土地上畫線, 腳底板都熱辣辣地燙。那時候的經濟實力還支付不起 “耐克”,“回力”就是最好的裝備了。
除了球鞋,拍子也是個問題。那個年代可沒有為兒童特制的小號球拍, 我們用的都是成人使用的木頭拍子,沉甸甸的,非常墜手。木頭拍把摩擦系 數大,打不了半天手上就會磨出水泡,要等水泡變大、漲破,最后結成繭子,打起來才不會覺得疼。
我對痛感一直很遲鈍,人家說我是那種“長頸鹿女孩”——周一被刺扎到腳,周日才會反應過來,因此對手上的水泡,我並不放在心上,我比較擔心膝蓋。
開始打對抗的時候我們還是孩子,重心不穩,沙土地很容易摔倒,孩子們幾乎每天都把膝蓋磕得鮮血淋漓。運動員摔摔打打是常事,我們也不會把這當回事。業余體校沒有隊醫,都是教練帶著我們去水龍頭底下把傷口上粘的沙子沖一下,胡亂抹點紅藥水、紫藥水就接著上場打球了。體校的小孩是不興動不動就哭天抹淚的。再說大家都有傷,別個都忍著,就你一個人哭,怎麼好意思哪?那時候我們如果第一次摔跤用的是紅藥水,下次就會選擇紫 藥水,顏色不一樣會感覺比較好玩。小時候真的單純得可愛。
要說疼,最疼的是摔到舊傷口,之前的傷疤會裂開,疼得很。經常是受傷的部位還沒有完全愈合就又摔到同樣的部位。我記得有一次膝蓋上面結的痂有一兩厘米厚,裂開后,可以看到裡面積了好多膿血和沒剔干淨的沙粒, 那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的結果。所以現在看到膝蓋上的疤痕,我還是會在心裡為當時自己的堅強而默默鼓掌。
我們當時訓練的時候在中山公園。因為是在開放的公園裡,導致每次訓練都會有很多人來圍觀,對,就是圍觀。可能大家覺得很稀奇吧——那麼多小朋友在場上狂奔,分不清男女,全部都是短頭發而且晒得很黑(現在學名是古銅色)。特別是當有小朋友摔跤的時候,有的人會心疼,但有的人卻是會捂著嘴大笑著看熱鬧。不過不管怎麼樣,現在回想起來當時還是很快樂的,有那麼多小朋友可以一起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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